Chapter
12 引路人与信徒们
大约下午四点时分，哥德尔大学南侧，文学院第三教学楼二层的一间空教室里，柳明夜正向自己的主人汇报着下午的战果，“传单都发出去了，不过他们有没有认真看我可不敢保证。大部分不用为生活发愁的学生，终究只是把我们的活动当成了娱乐项目吧。至于已经吸收进组织的成员，港口区的人自我管理做得很不错，每个星期都会在指定地点集会并发放药物，交流心得体会；但是大学这边的活动还只停留在‘社团’的层次上，组织不够严密呢。”
以公事公办的语气报告完之后，那张在外人面前的扑克脸也变成了与她年龄相符的丰富表情——“我说啊，您是不是对这件事太不上心了？从头到尾只有我在忙前忙后，对得起当初的80维萨吗？就算多在那群蠢货跟前露几次面也好啊，您说是吧，我亲爱的主人？”
厚重的书桌对面，少年从堆积成山的书本中抬起头来，用毫无干劲的声音回答道：“我可没听说买了货物要把钱给货物的事……收钱的是可是卖家，也就是你的亲戚们啊。我没半点对不起他们，80维萨可是有好好给的——以一头牛犊的方式哦。”
“咱的价值只有这么点还真是对不起了呢，格拉斯海特大人。那么，要把既没用又不尊敬主人的女仆拿去卖掉来换取药物吗？”柳明夜拿起一块木板挂在脖子上，提笔在上面写下了20万诺兰这个数字。
被吵得干不下去活儿的拉米亚·格拉斯海特一把把牌子摘了下来，“你出价这么离谱，最好是会有人来买你啦！说到底你这种笨手笨脚的胆小鬼除了我也根本没人会买吧？不管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一样哦。”说着，拉米亚把手放在自家女仆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虽然拉米亚本人身高也才刚突破一米六，不过面对身高只有根号二的柳明夜，摸头什么还是很轻松的。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状态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看着有些闹别扭的柳明夜渐渐恢复常态，拉米亚把一个盒子递过去，“所以，乖乖的帮我干活啦，把这些星棘草拿去加工一下，这次加热时间稍长一点，其他流程不变。”
“药效不会减弱的吗？”
“就是要弱化版的啦，要不然那些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不得晕过去？他们可不是港口区的那些体力劳动者，这么带劲的药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诶。”
柳明夜没多说什么，接过盒子走向教室的一角——这里已经放上了燃烧辉石的小型炉灶以及锅碗瓢盆——用娴熟的动作把星棘草磨成粉末，加水调成糊状再放在火上加热烘烤。
趁着锅子还在火上缓缓地冒出水汽的功夫，她转过身来，向主人咨询着今后的行动方针，“那么，按照预定，周末就会在这间教室里举办降灵研究会这个学期的第一次招新和展示活动了，社长以及副社长作为主办人员，我则作为辅助人员一同参加，没错吧？至于活动内容则是药物试用，魔法的演示以及您的演讲。”
“啊，不用考虑太多了，按照去年的流程走就好，反正到时候主要是靠临场发挥。”似乎放弃了在晚饭前看完这些文件的打算，拉米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眯起还有些不适应射入屋内阳光的眼睛看向窗外。这间老旧的教室中漂浮的灰尘在夕阳的映照下从窗前显现出来，一时间屋里安静得只剩下蒸汽从锅里冒出的“嘶嘶”声。
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拉米亚把剩下的意见说了出口：“说到底我也只是引路人而已，给他们一个方向就可以了，至于他们获得魔法的力量之后用它做什么我就管不到了。是恐惧然后弃之不理；抑或沉醉于其中不可自拔、肆意妄为；还是理解它，掌控它，为自己所用，这都是个人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之所以组建这个社团，也只是想让大家有个可以互相讨论交流的地方，我并没有抱多余的期望。”
“但是社团里的大家私下里可都称您为救世主啊，您不也没否认吗？而且这演讲与煽动人心的技巧可是被您用的相当娴熟呢。”
“所以你还是图样图森破啊，”在夕阳射入的窗前——尽管只是承受着烟熏火燎又疏于打扫而布满污渍的玻璃；尽管只是低矮的天花板以及充斥着杂物，很难说是宽敞的教室；根本没有一点振奋人心的壮阔感——拉米亚还是张开双臂，用一个拥抱天空的姿势继续着自己的说教，“多看点书吧，如果我要被称为救世主的话，那么，要从谁的手里拯救谁呢？想占领道义上的制高点的话，总得有个要对抗的家伙吧？于是，我要拒绝什么？世界末日？人类的疯狂与骄傲自大？死后地狱中的处刑？我又要向谁伸出手呢？全人类？跟随我的人？有难的人？且不说做不做得到，我根本就不想那么做啊。如你所见，”拉米亚用手指着自己瘦弱纤细的身体，“我就是个虚弱贫弱无知无能的家伙啦，根本搞不清那种大问题的答案哦。只是，拿到了好玩的东西，想着这多少能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有趣一点，就把它分给了别人，仅此而已。至于我的说话方式嘛，不论是前几次还是刚才的演讲，请把它当成我自己无谓的耍帅就好，既不能真的教给你们什么有用的道理，也没办法给你们加油鼓劲，只是我判断‘这样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所以说出这种夸张的话来，仅此而已。”
语言在回响，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又蕴含着明确意志的声音，确实地传达到了柳明夜的心中。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那个人明明自称找不到理想之类可以为之努力的东西，却总是把自己拉上，微笑着说，“那么，别太认真，去玩玩就好了。”结果，就搞出了魔法这种违背常理的东西，而他也没有丝毫把这技术成果据为己有，以此做些什么的想法，只是笑着叫来了更多的朋友，让大家继续一起玩而已。
虽然，这“朋友”中，也有让人不怎么喜欢的存在就是了。
有些破旧的木门被轻敲了一下之后，也没征得房间里两人的同意，一名青年就擅自走了进来——虽然因为他是这间教室实际上的持有者，所以道理上还说得过去——然后以轻浮的态度打着招呼：“哟，两位好像在聊些不得了的事情呢，在下是不是应该先退避一下呢？”
“都进来了还说这种话……我承认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啦，不过你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能不能改改？熟归熟我还是要生气的。”眼看着柳明夜脸色越来越黑，手已经伸进装辉石的口袋了，拉米亚赶紧把吐槽与责备的活揽下来，以免这间教室的墙上又多出来什么奇怪的痕迹。
似乎是觉得不值得为这么点小事动手，小女仆发出“哼”的一声之后就转身回到了炉灶前，把怒火发泄在了剩下的星棘草上。
这个一进来就把气氛搞得紧张无比的青年正是降灵研究会的副社长，弗莱彻·梵·格里高利，全研究会事实上的主要资金来源以及平时的装傻担当。此时他正倚靠在书桌边上，同拉米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期进展与规划，“我说啊，周末的社团展示干脆玩个大的，我们给教历史的斯瓦西里老头换个发型如何？就趁他在办公室睡午觉的时候，放个小火球就能把他整成地中海，这样上他课的学生估计都没法睡觉了。”
“这种学生全员都看着老师脑门在笑的课上跟不上有个毛线区别啦！另外让新生看见这种东西绝对会被吓跑的吧！还有你确定这不是上次你把同班女生浇个透湿再行观赏的计划失败后的怨念？”
跟这个家伙在一起拉米亚也只能悲哀的体察到自己的槽力日益见长的事实了。话说两个人刚才好像都默认了烧斯瓦西里头发这一行为的正当性了？
“有什么嘛，做人最要紧的是开心，你不也说魔法是拿来玩的吗？”
被自己的主张反驳到的拉米亚显然有些不爽，嘴上更加不留情面了，“好好好，毕竟是全社的衣食父母，这点我先不说了，但你忘了去年被绑在火刑架上烤的笨蛋了？今年对闪电的释放有点心得了，正好演示一下避雷针的正确使用方式。”
“救世主大人还请务必允许在下收回刚才的提案。”弗莱彻马上对着社长来了个平身低头霸，虽然平时净干傻事，但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公众形象的——毕竟是个没有女朋友时间等于年龄的家伙。
“明明光看长相是个帅哥而且不论学习运动都有不俗的成绩，怎么偏偏性格这么跳脱呢……你也该长点心眼了啊，否则真的会注孤生的。”
弗莱彻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用欢快的语气答道：“没关系的，只有笨蛋才活的长嘛，何况有些愿望不完成也是很有趣的呢。毕竟我跟社长你很像，本来就不打算追逐太多东西的啊。”
“哦呀，在这个笨蛋的眼睛里不是时时刻刻燃烧着情欲嘛，怎么能说没追求呢？”把刚刚烘烤完成的星棘草粉末盛在盘子里，柳明夜走过来对弗莱彻狠狠地补了一刀。
“否，我跟你是相似而全然不同的存在，我们的‘玩乐’，从动机到目的都可以说是完全相反，这点你用不着装下去吧？”这是拉米亚毫不留情的评价。
“又来，每次不揭我老底你不舒服啊？”
“不，我只是在为你指出一条本应存在却被你刻意忽视的道路而已。”
说完，拉米亚拍了拍手，为这场早已见过无数次的对话画上了句号，“明夜，做饭，今天晚上我们到湖边上把展示活动上预定要用的魔法演练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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